一丝一弦情悠悠——《中国音乐地图 听见国乐之胡琴》品赏

徽府乐坊

两根纤纤细细的琴弦，竟能奏出万千旋律！马尾制成的弓弦来回往复，未必云淡风轻，发出的声音有时候却锐利得可以划破苍穹。这深深浅浅的曲调，时而悲怆哀婉、如泣如诉，时而又豪情万丈，烈烈喷涌似火焰熊熊，一江波澜似怒涛滚滚，有直抵人心的无穷魅力。拿到这张唱片：《中国音乐地图 听见国乐之胡琴》，立刻想起了已故二胡演奏大师闵惠芬老师。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欣赏中国民族音乐的启蒙，就是听的闵惠芬，听她演奏的《江河水》《赛马》《二泉映月》《洪湖赤卫队主题随想曲》《长城随想曲》等等。那时候有一部家喻户晓的电影：《百花争艳》，里面史无前例、空前绝后地集中了中国最顶尖的音乐家，如：殷承忠、俞逊发、刘德海、吴雁泽、胡松华、朱逢博、刘明源、任同祥等等，组成了大师荟萃的中国艺术团，赴国外访问演出，还拍摄成了这部煌煌灿灿的舞台艺术片。当年正当而立，风华正茂，娟娟毓秀的闵惠芬老师亦在其中，演奏了《江河水》和《赛马》两首二胡经典名曲。她的演奏是那样的丝丝入扣，几乎每一乐句每一音符都是情动于衷而发乎外，所以是如此的感人至深，以至于四十多年光阴飞逝而过，不朽的演绎却依然在我的脑海里刻印深深，永远不会磨灭。

唐朝诗人孟浩然说：“竹引嵇琴入，花邀戴客过。”可见胡琴的历史还是很悠久的。唐人说的“嵇琴”就是“奚琴”，明清以后这种乐器有了很大发展，被称为“胡琴”，流传到了全国各地，而二胡则是胡琴大家族中的一种比较常见的乐器。到了二十世纪初，胡琴家族迎来了更大的发展，它们人丁兴旺，子孙满堂，其中有二胡、京胡、板胡、坠胡、高胡、椰胡、提胡、马骨胡、彝族胡琴、蒙古族四胡、藏族弦子……还涌现出了一大批胡琴的作曲和演奏大家，如：刘天华、华彦钧（阿炳）、孙文明、刘北茂、陆修棠、蒋风之、项祖英、张锐、刘明源、闵惠芬、王国潼、安如砺、宋飞等。

弦振天地韵，指揉世间情。两根细细琴弦，小小琴腔共鸣，可以是悠久的五千年古国春秋，可以是广阔的大千寰宇。这一回，叶云川老师和他的同事们奔走于祖国各地，在资深天碟录音师李大康先生的指导下，诚邀华夏各处胡琴高手，精心遴选了十七首经典的胡琴名曲，由各路大师精心演奏，尽心录音，细心制作成了《中国音乐地图 听见国乐之胡琴》这张好碟。其中有江苏南部民间乐曲《四季春调》，有河南坠子《大起板》，有广东音乐《鸟投林》，有京剧曲牌《庆赏元升》，有藏族弦子独奏《巴塘弦子舞》，有蒙古族四胡名曲《说书调联奏》，有马骨胡独奏的广西壮族音乐《拜堂调》，还有主旋律红色经典《洪湖赤卫队主题随想曲》……一曲一曲细细品赏，滋味无穷，真个是姹紫嫣红，各美其美；精彩纷呈，美美与共。

今日大雪，但是申城还远未入冬。秋深绵延，先选一首描写春天的曲子来听听：《山村小景》。乐曲蕴含浓郁的山东、河南地方风味。“莺飞草长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悦耳动人的二胡在清亮亮的扬琴伴奏下，欣欣然唱出了婉转悠扬的乡音小调。桃花开了，红灿灿的；梨花院落，却柴扉半掩；燕子飞回来了，忙着修补旧巢。一条淙淙流淌的小溪，喜滋滋地从山上蹦蹦跳跳流淌下来，它绕过虬枝繁茂的古树，绕过家乡峻黑的老屋，注入了碧绿的半亩方塘。菜花金黄，粉蝶翩跹；犬吠水声，鸡鸣茅店。春风浩荡里，二胡的旋律变得更加欢快跳跃，更加阳光明媚，农民们在田里辛勤劳作，三三两两的儿童在打谷场上放起了风筝。夕阳西下，村舍的上空升起了缕缕炊烟。如此秀美山村里的春天图景，多么令人陶醉！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黄河的澎湃金涛流到河南，流速明显减缓。它作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滋润着两岸广袤的土地，可是它的河床一次次改道，黄水泛滥，黄泛遍野，灾难频仍。河南坠子是活跃在这片苦难大地上的一种民间说唱曲艺。一百多年来，它用活泼憨厚、生动朴实、充满着浑黄泥土气息的河南方言叙说着一部别样灿烂的民间版本的中华文明史。河南坠子的伴奏乐器以坠胡为主，因此而得其名。唱腔以中州古韵为主，它曲目众多，丰富多彩，浓缩了近现代中国风云变幻星火燎原中的时代情感和民族记忆，饱含着千千万万普通老百姓的血泪悲欢和岁月变迁。本专辑收入的这首情绪热烈的河南坠子《大起板》，早已将原来的唱辞剥离，淬炼成一首优秀的民间音乐经典曲目。它开始的曲调，从坠胡喑哑粗涩的音色中流出，遍披悲凉之气。这是黄河边的百姓，面对黄水泛滥一片泽国发出的悲愤的呐喊。他们在沉重的苦难中呻吟、哭泣，他们一直用自己的辛劳、汗水和热血与自然与顽敌在顽强地不懈地斗争。坠胡的滑音带着几分诙谐，几分笨拙，这难道是此地的乡里乡亲们，虽然深陷艰难困苦却依然苦中作乐，手足拙硬却依然且歌且舞？盲人演奏家冯国营先生实在是大气恢弘，他把坠胡与木鱼相搭配，一板一眼，灵动鲜活，音乐饶有趣味，乐曲的思想境界由此而缓慢升华。乐曲节奏越来越快，情绪渐趋热烈红火。纷飞的雪花中，农民们一年的辛苦汗水终于迎来了翘首企盼的大丰收，家家户户都兴高采烈，把金灿灿的玉米串起来挂在门上。人人笑容满面，喜气洋洋。乐曲高潮处，生动描绘了一幅瑞雪丰年的欢腾图景。

听完了这张唱片《中国音乐地图 听见国乐之胡琴》，忽然之间悟到了：光阴似箭，还有一个多月，我们就要迎接农历新年了。英国诗人雪莱说：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原创文字丨赵建人

图片提供丨YC

编辑丨Yvon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