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可以 玩到世界上去吗

徽府乐坊

■吴蛮

吴蛮，享誉国际的琵琶演奏家，5次荣获格莱美“最佳演奏”和“最佳世界音乐专辑”提名。不久前，吴蛮做客“一席演讲”，讲述了自己的艺术经历。

我出生在杭州的一个艺术家庭。我的父亲是画家，母亲是幼儿园老师。我小的时候生活在一个大杂院里，我们那个院子里住的人，有来自京剧团、歌舞团、曲艺评弹团、昆剧院的，还有美院的，五花八门。我很享受那样的生活环境，放了学，就趴到窗口去看他们排练，自然而然从小受到了艺术的熏陶。

9岁的时候，我开始学柳琴，这是一种比琵琶小一点的乐器。到了12岁时，柳琴老师对我说：“我没办法教了，你所有的曲子都已经学完了，我们换一个大一点的乐器吧，换琵琶吧。”

从12岁开始，琵琶就一路跟着我，一直到现在。我13岁时，艺术院校开始面向全国招生。我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就背着琵琶离开美丽的家乡杭州，到北京去了。

一路走来，我前后跟了四位优秀的琵琶老师学习：邝宇忠老师、陈泽民老师、刘德海老师、林石城老师。也许他们的名字大家不太熟悉，但是他们都是中国最优秀的琵琶教育家。我非常幸运。

读完硕士，我在中央音乐学院留校当了老师。这是很多人梦想的人生，可我当时经常坐在琴房里看着窗外，想我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不想当老师，我想演奏。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一些国外的剧团、乐队来到音乐学院，我有了很多机会听他们讲课、听他们演奏。我当时心里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出去，我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要把琵琶带到外面去。

我来到了美国。但是，1990年的美国和现在非常不一样。那时候，对大部分美国民众来讲，中国是一个特别遥远的国度，他们对中国文化、音乐基本上是零认识，更别说琵琶了。所以，对我来讲那是一段非常沮丧的时期，一切从零开始，突然一下子掉到了谷底。

为了闯荡出一条路，我开始四处演出。去哪里呢？教堂、老人中心、医院、学生活动中心、小学、中学等等。但是我后来发现这不是我想要的，为什么？有距离感。很多来看演出的观众，根本不知道你在演奏什么，他们可能只记得有一个中国女孩弹了一种很奇怪的乐器。

后来我就想，用什么样的方法可以真正地跟当地人对话。我想出了一个办法，用现在的流行语就叫“跨界”。

和我一起合作的是美国非常著名的现代派弦乐四重奏组，还有两位是印度的音乐家。就这样，美国、中国和印度的音乐家合作，我们一起出了一张唱片，中文叫《你偷了我的心》，是印度一个电影里的插曲。这张唱片那一年得了格莱美最佳跨界唱片奖的提名。

之后我又得了美国艺术家大奖、演奏家奖等等，而所有这些荣誉其实都出自于一件中国传统乐器——琵琶。

在座有人了解琵琶的历史吗？琵琶来自中亚。在敦煌的壁画里，就有好几种琵琶的样子。

唐朝的时候，琵琶从波斯经过丝绸之路传到了中国。中国在汉代的时候也有一种弹拨乐器，所以这两种弹拨乐器结合形成了琵琶。从古时候到现在，琵琶变得越来越大。我在美国的大都会博物馆里见过一个明代的琵琶，比现在小很多，也非常轻。

琵琶具有很深沉的美学。它在音与音之间经常留空，留空并不是说没有音乐，断了音乐；它是连着音乐的，留空之间比演奏的时候更抓人。白居易的诗里说“此时无声胜有声”就是这种感觉，特别像中国画的留白。这是其他国家弹拨乐器所没有的。

琵琶在清代以前没有乐谱，都是口传心授。到了清代末年的时候，琵琶大师把它们记下来，形成了一本琵琶谱子，一共只有13首琵琶曲。所以到今天演奏的古曲仍然是这13首。

音乐是一种特别个人化的表达方式，每个人的演奏都是不一样的，每一个国家、每一个民族的音乐表达方式也不一样。我们东方人相对来说含蓄一点，南美洲人、非洲人就比较奔放，他们喜欢在室外演奏。所以，不同的东西存在于一个世界上，存在于这个地球上，才有意思。

大家会问：中国传统音乐可以玩到世界上去吗？我说当然可以，因为这些乐器本身就是属于世界的。

（本报记者 徐蓓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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